北同爱情故事 | 爱在上林(六) 最终章
北同爱情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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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在上林
(六)
最终章
六、彩云易散
春节到了。停云和良朝都回了老家,每天通过微信、电话联系。良朝给停云发来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。停云的家乡不下雪,羡慕得紧。良朝说,来来来,哥请你滑雪。停云说,你把你父母搞定我就来。
良朝搞不定他的父母,父母也搞不定他。当初,他从东北考到东南,工作、买房、定居,离家千里,就是想躲得远远的。但就算躲到天涯海角,身上的那根线依然拽在父母手里,该管的照样管。
有一次,良朝母亲曾含蓄地问他是不是有生理问题。良朝火冒三丈,摔门而去,母亲吓坏了,没敢再问。渐渐地,父母好像失去了耐性,只偶尔提一下,不再步步紧逼。
良朝的春节过得比停云轻松。每天走亲访友,还现场直播,停云借此见识了很多东北菜,什么锅包肉、东北血肠等等。良朝说,想吃吗?回去做给你吃。他还把儿时的照片拍下来发给停云。
80年代的黑白照,已经泛黄;五岁,穿着厚毛衣,站在动物园门口。停云忽然问,你QQ空间那张“少年派”,是数学竞赛获奖者吗?错!良朝说,是物理竞赛。
一瞬间,停云觉得好神奇。照片中可爱的小男孩、物理竞赛的获奖少年,和自己的成长轨迹“相去万余里”,长大后却在茫茫人海相遇,好比宇宙中的两颗星,不知经历了多少光年的孤独旅行,才在同一时空相会,碰撞,擦出火花,真不容易。
中学同学聚会,一招呼,良朝就去了。以前,他觉得同学会忒烦,老是比来比去。尤其是人人都有家室,自己却孤家寡人,有点不好意思。现在想通了,人生在世,如鱼饮水,冷暖自知。
如今,他反而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。男同学个个啤酒肚、褶子脸,越看越像黑社会,女同学也快成了街坊大妈,只有他青春焕发、风度翩翩。
女同学说,穆良朝,你是不是打了玻尿酸?良朝说,呵呵,我又不是大明星。那你怎么保养的?不抽烟不喝酒不交公粮,损耗小啊。哈哈哈,满堂哄笑。一年一度,良朝挺享受这样的扯淡时光。
停云不一样。他没有良朝道行深,也没有那么想得通。年味一淡,就开始提心吊胆。该走的亲戚走了,该说的吉祥话说了,母亲就要找他谈谈了。果然,这天晚上,看着电视,气氛变得凝重,母亲终于把话拐到了结婚这个问题上。
停云还是老策略,“非暴力不合作”:洗耳恭听,不吵不嚷,答应为上。但这一次不灵了。母亲突然怒了起来,把手里都遥控器一摔,说,每次都答应得好,什么话都当耳边风,有个屁用!必须给我结婚!否则以后不要进这个门!停云知道,母亲的话,除了最后一句,其他都是认真的。
母亲开始哭起来,痛陈革命家史。二十多年来,如何含辛茹苦地把他抚养大,如何支撑这个家庭,如何忍受不成器的丈夫,世道如何不公平……
越讲越伤心,停云听得也心生悲戚。他想,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?如果结婚生子,母亲的忧伤和泪水会不会少一点?
记事起,停云就很体谅母亲。小时候,他常帮着母亲批判父亲。父亲很懒,挣不到大钱,又不体贴,老是惹母亲生气。停云记得,三岁时,母亲带他去浴室洗澡,一手抱着他一手提着桶,差点摔了一跤。回家后,对父亲大骂:你狗日的咋不管一下?孩子这么大了,还跟着我去洗澡!当爹的哪里去了?
从来,停云都站在母亲一边,觉得母亲不易,更见不得她流泪。在结婚这个矛盾产生以前,他和母亲的关系很融洽,母亲支持他的一切正当决定,他也从不隐瞒任何事情。
但现在,关系弄得很僵。他非常内疚、自责。
母亲哭了半天,语气软下来,说,你不要像你爹一样,万事不关心,没有责任感,没有上进心。你要做个男子汉,争口气,光宗耀祖!你看看人家,哪个不是有家有业,有儿有女,你不结婚,不给我生个一男半女,我死不瞑目!
停云脑袋一嗡,觉得事情越来越严重。看来,这次是最后通牒了。他闷了很久,才憋出一句话:好吧,我很快会结婚。
说得轻巧!想结就结,老婆是现成的吗?
我尽快去找。说出这句话,停云感觉胸口有万钧重,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承诺,一点不简单。
这一夜,停云失眠了。他给良朝打电话,良朝喝多了,话筒里全是杂音和鞭炮声。良朝语无伦次地说了些话,给停云唱起了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,停云静静地听着,泪水滚滚落下。
春节假期转瞬即过。良朝和停云约好一起回去。他们订了同一天晚上的机票,良朝估计会先到一会。他给停云发信息:哇,这几天翠湖的锦江酒店好便宜,会员打折8折,我已经订好了。
翠湖离良朝公司近,第二天一早正好可以赶过去上班。停云说,好耶,机场见。
可计划赶不上变化,尤其在春节期间,返城的人太多,良朝的航班晚点了。停云在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见人,电话也打不通。他想,估计还在天上,干脆去酒店等吧。
坐上了机场大巴,他才想起,酒店的具体地址还不知道,良朝在信息里也没有说。而翠湖又是一个含混不清的老地名。快晚上十点了,天飘起雨来,虽已开春,依然寒风料峭。街上行人稀少,停云拖着行李,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。
先走一段吧。走了几条街,并没有看到什么锦江酒店。他拦了一辆出租车,司机一愣:锦江酒店,没听过,怎么走?糟了,连司机也不知道,难道要露宿街头?
不可能,我朋友已经订好房间了,停云说,就是翠湖的锦江酒店。司机说,兄弟,你要搞清楚哦,翠湖那么大一片啊!再打个电话问下呢。停云拨良照的电话,还是无法接通。这时,手机发出了一声警报,电量快耗完,要关机了。他有点急了。
司机把车停在路边,问,咋办,你是先下来,还是继续走?停云想了一下说,可以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吗?司机看停云斯斯文文的,又拖着行李,把手机给了他。停云使出了记者的看家本领——凭一点蛛丝马迹挖线索——多少采访都是这样做成的。
他在网上搜出几个号码拨过去,试了几次,终于接通了酒店前台,对方回复:有一个穆先生的订单。原来酒店新开不久,在翠湖后街的一条巷子里,难怪连出租车司机都找不到。
订这么生僻的酒店,地址也不说清楚,停云躺在酒店床上想,一定要吓一吓这个该死点良朝。半个小时后,良朝到了。停云躲门后,突地跳出来,大叫一声——“嘿!”。
良朝往后一撤,说,疯啦!
停云笑道:有没有被吓到?
吓个鬼啊,知道你在里面。
你怎么知道的?
前台不是登记了嘛!
你办的好事,差点让我流落街头!
啊!良朝有点惊讶,你挺厉害啊,这样都能找到。
也不想想我是干嘛的。停云有点小骄傲。
其实我就是想考考你,没想到你这么聪明。良朝笑道。
哼,害得我在雨里走了一个钟头!
好了好了,对不起。都怪中国民航,天上堵机啦。良朝给停云一个大大的拥抱,拍着他的后背说,小可怜。
停云说,大混蛋。
是的,中国民航大混蛋。
我说的是你!
好吧好吧,我是大混蛋……
在这个细雨蒙蒙的初春之夜,他俩相拥在这小小的房间里,温暖安逸,但停云的心却并不如从前安稳了。
上班后,人们好像都得了长假综合症,倦恹恹的。好在这段时间事情不多。不过,人一闲起来,就要胡思乱想了。“你要争口气,光宗耀祖!你看看人家,哪个不是有家有业,有儿有女……”这些话像紧箍咒一样在停云脑子里响,嗡嗡嗡的,让他身心疲惫,焦虑不安。
这日,下班后,停云磨蹭了一会,在网上跟同学阿碧聊天。聊着聊着聊出了苦闷和乡愁。阿碧说,那就回来呗。停云说,说得容易,跳槽最麻烦了,跟潜伏一样,要苦心打探、勾兑好久。
阿碧突然提到,前不久,某电影公司在招聘,需要写手,待遇挺高,具体情况忘了,不知还有没有效。停云随口说,帮我打听一下呗。阿碧一口应道,没问题。
几个月过去了,并没有什么变化,日子又忙起来。停云接连两周都在“走转改、下基层”。这天,他正在西郊农村采访完村干部,接到阿碧的电话:上次那事还记得不?
什么事?
跳槽阿,乐不思蜀了?不想回我就不说了。
哦,那么久的事,我都快忘了,有眉目了?
阿碧说,绝对是个好差,为你量身订做的……吧啦一通。
停云觉得听上去还不错,尤其是待遇,有点暗肥,至少比目前强不少。具体工作是写剧本。这不就是自己想干的吗?以前总是抱怨写新闻、剪片子占用了时间,想找一个轻闲的工作,把脑力节省下来创作。现在机会来了,让你光明正大地去创作。
阿碧给了一个电话和邮箱,让停云直接跟对方联系。停云记下,继续忙去了。这事像一颗石子,投在他终日郁郁的心里。一路上,他都在想,要不要去?去,好处很明显,钱多事少离家近,还能“听妈妈的话”,把婚结了,了一桩心愿;留,目前的工作像鸡肋,看上去很光鲜,实则性价比低,但这里有良朝,有朋友。
家乡、异乡;前途、钱途;父母、良朝……这些词不断在脑里PK,思来想去,快缺氧了。这时,同事来叫斗地主,停云很少打牌,却一口答应了。他想好好逃离一会。
出差回来,停云又打听了一下这家公司,在业界小有名气,出过几部叫得出名的电影,其中一部还是某大牌导演的力作。他有点暗喜,这下直接从新闻界跳到娱乐圈了。不过,这些圈子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界限。他翻出简历,改了改,犹豫了一阵,发了出去。
终于做出了决定。走出领导办公室,停云松了一口气。刚才,十分钟前,领导在离职报告上签字时,说,有空常回来看看。真是“人之将走,其言也善”。
虽然明知是一句假话,还是感到一丝伤感。确实,第一份工作就如初恋,即使注定要分手,总有些感情刻骨铭心。
在洗手间碰到同事,同事问,搞定了吗?周末请你吃饭吧。停云一惊,竟然传得这么快,都知道了!他说,好啊,好啊,我请你吧。同事说,客什么气,都要走了!其实他和这同事并无深交,没想到是第一个为他饯行的人。
接下来的两周,停云几乎每天都奔走在宴席间。在这个城市工作了几年,结识了不少朋友,算是一个收获。有的是同事,有的是老乡,有的不知道从哪里认识的,敬酒的时候,停云说:山高水长,后会有期。大家都笑,说搞得像江湖侠客一样。
停云说,没有瞎说啊,此去向西1500公里,确实山高水长啊。至于后会是否有期,就不好说了。或许有的人,吃了这顿饭就难相见。所以停云很珍惜这个机会,只要有饭局都参加。
大多数时候,都有刘安邦作陪。不仅陪吃,陪喝,还陪送。有一次,喝到半夜十二点,打车回家,路过市中心,刘安邦说,你看,这么繁华,为什么要走呢?停云没有说话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把头靠在刘安邦肩上,窗外,灯火璀璨,光影迷离。
离开倒计时,还有一周。停云一直在想,还有哪些该聚的人没有聚到,该还的情没有还。理了一遍,都差不多了。当然,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一直没有触碰:良朝。好像一道最难的题,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。
停云不知道怎么告别良朝。其实他们已经冷了一段时间了。一个多月来,停云去良朝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有时去了也并无亲热。
有一天,停云走在地铁口,收到良朝的信息:你见过哪一对像咱们这样吗!?整周整月不见面……第一次,良朝的信息里同时出现问号和叹号。停云急匆匆跑下地铁,眼圈红了。
晚上,他翻出手机,终于给良朝说出这句话:我要走了。
金大对面,雕刻时光咖啡馆。停云拿起一张餐巾纸,在上面写道:遇见,良朝,再画了一个心,递过去。良朝没有接,直勾勾地盯着停云。停云说,其实我很喜欢你的眼神,目光如炬。
So what?
目光如炬的骚年,好man,好性感。
哼,就会说这些话,你就是嘴巴甜。
我说的是实话。
好狠,你!以后靠谱一点行不行?
穆良朝,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?
我不想听。良朝扭头喝咖啡。
不想听也要讲,我喜欢你踏实的样子。穿个波鞋,背个破包,像个邻家男孩;睡觉有蚊帐,还用手电筒,听收音机,像个老头子,哈哈哈。
好吧,我也说说。我最记得那个下午,阳光明媚,在龙凤街喝了一碗馄饨,你陪我修手机,我陪你加班。
……
他们坐到咖啡馆打烊才出来。深夜,街上空荡荡的。二人呆站着,不知往何处去。停云订的明天的飞机。良朝说要去送,停云坚持不用。良朝提议,那么,再走一走。
他们沿着金大操场散步,一圈两圈三圈……门卫大爷来清场了,良朝说,不用管,可以翻出去的,当年我翻过不少。
不知走了多久,停云说,不行了,明天还要赶飞机。良朝停下来,一把抱住停云,搂得紧紧的,开始哭泣。泪水,滴在停云的颈窝里。停云吻了一下良朝的眼睛,说,我们学丸子和莉香好不好,数一二三一起转身。良朝搂得更紧了。
第二天上午,停云打车到了机场。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。他在书店翻书,闲逛。
良朝在办公室找钥匙,急得额头冒汗,找了半天原来在装咖啡的纸袋里。他给同事说,我去一下医院,很快就回,如果领导找,就说我拿药去了。同事说,知道了。
良朝冲到车库,发动车,朝机场驶去。过了上班高峰期,路上很通畅,良朝看看表,加大了油门。
停好车,良朝一边小跑一边打电话。电话响了很久,无人接听。当他跑进机场大厅,停云已正安检口排队了。良朝喊了声,停云!停云回头看了一眼,把证件和登机牌递了进去。良朝扶在隔离带上喊,一路平安啊!停云听到了,没有回头。
在登机口,停云呆呆地坐着。微信来了,是良朝发的:你一定要幸福。瞬间,眼前一片模糊。眼泪落到手机上,像疾雨、子弹,打在身上。停云跑到洗手间,任泪水奔流,蜷了下来。
生活继续。半个月后,这天,良朝一进办公室就有同事朝他笑。一个女同事神秘兮兮地说,穆良朝,看不出来嘛,厉害哦,哈哈!
良朝走到办公桌前,看到一张明信片,字迹飞扬,上面写道:原来爱是一杯酒,饮后就化为思念。没有落款。良朝既惊又喜,更慌乱无措。他赶紧把明信片收起,拿着水杯去水房,说:不跟你们瞎扯淡。(完)
作者手记(六)
故事今天就更完了。感谢北京同志中心和读者的鼓励支持。这个故事在一年多前就写好了。当时得知良朝有了新的朋友,有些伤感,就断断续续写下了这个故事。
停云离开以后,良朝来找过他。那天晚上,停云去机场接良朝。人头攒动的达到口,停云还在四处张望,良朝一眼就看到了他。再次相见的那一刻,真的如人生初见。
良朝说,回来吧,考回来读博士。停云说没钱。良朝说我养你。他给停云买了一套《金瓶梅》,因为停云说过想看。考博的时间到了,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勇气。
和前任的关系,除了拉黑还有放手。现在,二人还是朋友,偶有联系,但都聊些无关紧要的话。一天,良朝在一个朋友的微信圈里发现停云的身影,他留言说:原来你也在这里。停云回道:擦,滚!良朝说:不得了了,你。
爱在上林(五)的小标题,为“琴瑟在御”。谢谢读者。
作者:Naiho
编辑:威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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